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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株高大粗壮的槐树，暮春会绽放一树细碎精致的雪白；母亲栽种的洋姜，秋日在当院戳立密密麻麻的碧绿……

酱紫FM出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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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惠天骄

但凡作家文字中都有一个灵魂故乡吧。沈从文的边城，贾平凹的商州，苏童的香椿树街，莫言的高密东北乡……记录了这么多年苍茫的乡愁，如果说我也有个灵魂故乡的话，那就是老家后院吧。

我曾无数次在文字里提到后院。一株高大粗壮的槐树，暮春会绽放一树细碎精致的雪白；母亲栽种的洋姜，秋日在当院戳立密密麻麻的碧绿，仅过一个冬天，来年就能刨出遍地雪白鲜嫩的姜块；静静储放的簸箕、酱缸甚至是一顶帽子、一双虎头鞋，都在朝霞夕照中讲述悠悠往事。

资料图/视觉中国

我爱在夏日炎炎时一个人守望后院，仅一本书就能留住时光。在指间漏下斑驳陆离的婆娑树影中，听母亲焦急而深情地呼唤，在通向后院的窄小夹道里荡漾。

那是一个沉默者的王国，可以和一只叽叽喳喳的燕子对话；可以看蚂蚁从巢穴里钻出来，在落雨前迁移到门槛内；也可以听婴儿的啼哭从巷子尽头传来，给寂静的后院带来几分生命的灵动和神秘。

母亲终于有一天栽不动也刨不动洋姜了，改种玉米。她把前后两院都改造成了庄稼地，每逢中秋前后，玉米扬花，紫褐色流苏漫天飞舞，成为母亲晚年最艳丽的晚霞。

那一年母亲中风后几度病危，在医院昏迷了一个多月，总算从死神镰刀下逃脱。但是母亲已经失忆，对子女的名字也总是张冠李戴。家人一筹莫展时，医生说，试试去用最熟悉的东西唤醒老人家的记忆。于是我们把母亲带回家，在破旧的门楼下，晨光洒在母亲花白的头发上。母亲费力地辨认、思考着，喃喃自语：这个地方怎么那么眼熟，梦到过好多回。

母亲一跨进院子，看到了她的玉米地，先是怔了一下。我们又搀扶母亲挪进后院。是深秋，玉米的叶子已成橘黄，在风中沙沙作响，像是呼唤主人。母亲一下豁然开朗，她叫着大姐的名字惊喜地说，芬，这不就是咱自己的家吗？

在叶子干瘪、玉米呲牙的后院，母亲开始一点点恢复记忆。后来，年事渐高的母亲不得不告别老院，告别她忙活了一生的灶台，开始在哥姐家轮住，这一走，就是整整三年。

那年冬月，母亲患肺炎住院，这一次她再也没有等到生命的春天。弥留之际，母亲抓住我的手，用尽力气喊道：二小，回家，咱们回家。隆道，天地凝成冰。

母亲就在老院，她休养生息一辈子的地方，安静地走了。

那一夜，雪花飞舞，小村缟素。

母亲入土为安的年后，老屋开拆，后院不复存在。一幢四合院拔地而起。

哥给我留了一间东屋，这也是母亲生前的意思。她总对我说，等家里翻改屋了，说什么也要你哥给你留一间。甭管你现在多大本事，早晚也要回咱这老家。

新房固然精致漂亮。但我对老屋、后院以及母亲所有深切的怀念，在老屋轰隆倒塌后，被一瓦刀一瓦刀砌在结结实实的砖墙里。

我深知后院是永远屹立不倒的，它伴随着浓郁的槐荫、静默的阳光和不成样子的缅怀，成为我后半生灵魂安妥地，一次次唤我走回魂牵梦萦的故园。（羊城晚报年10月25日A10版责编：吴小攀）

来源

羊城晚报

原标题：《酱紫FM｜后院里的故乡情》